温州市首届文艺评论大赛| 怀念那只 “特立独行的猪”
来源:温州日报 作者:戴柏葱 发布时间:2017-08-09 10:24:00 字体:

  至今,我仍然无法准确表达,我第一次读到王小波先生的《一只特立独行的猪》时,内心激荡澎湃的情绪。对于这只反抗设置的“猪兄”被拿着手枪和火枪的人们围攻,我和王先生的想法是一致: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,和它并肩战斗!

  “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品性。不光是设置动物,也设置自己。”王小波如是说。

  只是,很多设置隐遁于无形之中,你我身处其中,却未必察觉。譬如人人都希望的安稳生活。在这样的设置中,我们自以为充实和安定的生活着。这样的设置从来不会问你对人生怎么看,你的梦想是什么,你希望过怎么的生活……它往往只希望你安分守己,得过且过。人人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,从来如此,你为什么要像特立独行的“猪兄”那么不一样呢?

  但是,分明有个声音在呐喊:

  “从来如此,便对么?”

  一年四季,景色不同,特点鲜明。因而我们在每个季节里,心中都有一份对自然迥然不同的感发。春天草长莺飞,吹过的春风就是我们的思念;夏天生机盎然,灿烂的阳光就是我们的热情;秋天丹桂飘香,丰硕的果实就是我们的希望;冬天银装素裹,飞舞的雪花就是我们的欢乐……

  倘若大自然中的四季就是一般的设置,这个世界简直无聊透顶!

  那么,每个人的人生设置,为何都要趋同呢?

  你的理想实现不了,为什么要设置由你的孩子去实现呢?孩子借你而来,却并不属于你,他属于在你之后的未来。

  为什么和大众不一样就是另类呢?他们只是生命的不同角度的呈现罢了。

  我对设置的反抗,最初是盲目无知的。从前,我一直以为我在设置我自己的生活,如此与众不同。直到后来才发现,生活一直在设置我,它设置我按部就班地生活着,就像千千万万安之若素的人们。

  于是便有了灵魂深处的痛悟,决心不再被盲目设置,做一个清醒的反抗设置者,也不做设置别人的人,而只是追求内心的安宁与独行的自在。

  在教育教学上,我近乎偏执地反对一切教学模式,认为没有一种模式是能“放之四海而皆准”的。教育不能仅是为了培养社会主义理想的接班人,也是为了每个受教育的个体能更体面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。良好的教育,要给予人以尊严和个性,而不是把每个学生都设置成一个所谓理想的样子。

  课堂教学也一样,按部就班可能有序,但未必有生命的温度和气度。这个世界,既没有万能的模式,也没有一无所长的模式,每种教学模式背后都有其功能,而最重要的是,有没有生命的温度和气度。

  美国摩西奶奶在《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》一书中说:“你有你的路,我有我的路。至于适当的路,正确的路和唯一的路,这样的路并不存在……你愿意做的那件事,才是你真正的天赋所在。”

  老子《道德经》说: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。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故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较,高下相倾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。”

  有更多反抗各种有意无意地设置的人出现,并开始追求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别样生命历程,这个世界才有了希望。

  王小波说:“中国要有自由派,就从我辈开始。”于是在1992年,他辞去了中国人民大学的教师岗位,脱离了约束着他的体制,开始了专注于个人写作的人生新生涯。如你所知,他创造了一个万人景仰的新世界!

  但我没有勇气像王小波那样,脱离现在的体系,因为我不是王小波。

  想起后半生的梦想是离家出走的托尔斯泰(1882年和1884年,托尔斯泰曾一再想离家出走),终于以82岁的高龄,决绝地用自己的离家出走,来向世人宣告:他要彻底脱离自己生活着的体制!

  那是1910年10月28日凌晨还不到5时的时候,82岁的托尔斯泰就带着私人医生离开了自己的家。但在火车上,托尔斯泰病倒了,再加上寒冷的天气,他不停咳嗽,并开始发高烧。7天后他就病逝在这个叫做阿斯塔波瓦的荒凉的小车站里,宁死也不回头。

  很多人想不明白为什么,我却深深理解和同情他。如果你读过他51岁时所写的《忏悔录》,你就知道那时支撑他的宗教信仰几近崩塌,他的灵魂早已经走出了他所生活的体制,并与之保持了距离。这个体制,就是以他的不肯放弃的“托尔斯泰夫人”为核心的贵族生活。托尔斯泰是一个诚实、执着,又身体力行的人。甚至连托尔斯泰的坟墓,也可以从中看到他对体制的排斥。

  茨威格在他的《世间最美丽的坟墓》一文中写道:“我在俄国所见到的景物再没有比托尔斯泰墓更宏伟、更感人的了。这块将被后代永远怀着敬畏之情朝拜的尊严圣地,远离尘嚣,孤零零地躺在林荫里。顺着一条羊肠小路信步走去,穿过林间空地和灌木丛,便到了墓冢前:这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而已。无人守护,无人管理……它只是树林中的一个小小长方形土丘,上面开满鲜花,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,没有墓志铭,连托尔斯泰这个名字也没有。这个比谁都感到受自己的声名所累的伟人,就像偶尔被发现的流浪汉、不为人知的士兵那样不留名姓地被人埋葬了……”

  王小波已经走了二十年,我不仅没有忘记他,反而常常翻起他的《沉默的大多数》和《我的精神家园》,以求得一些慰藉,继续做个低调的自由派,并接着寻找生命的价值与意义,也学着像王小波那样,做个明辨而独立的生命个体。(本文有删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