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庆回乡，恰逢家乡的单季稻成熟了。趁着天气晴好，已过耳顺之年的母亲忙着去割稻子。

　　这一天收割的稻田大概有半亩多一点。这又是母亲顶着我们一家人的反对声而辛勤种下的。她总是说，谁谁谁，都七十多了，还很勤力，种得更多。或者说，自己种起来吃，没有乱打农药，放心点。总之，这几年，母亲总是在秋收后装着答应我们，来年不再种了。次年开春后，她又悄悄地将种子播下去。待到我们知晓时，秧苗都已初长成，也就只能顺着她了。

　　刚好赶上了，我也叫嚷着一起去割稻。想来割个稻子应该是没多大的问题，小时候也都会在农忙时节帮助家里插秧、割稻的。那时，割稻时不小心割破手指留下的刀疤，现在成为我时常用来教育儿子的“现身说法”，以证明自己从小就是勤快的农家子弟。

　　前些天刚被洪水淹没过的稻田里，泥土还有点湿，一脚踩进去，就给脚下的耐克鞋黏上一圈的泥巴。弯腰，俯下身，一手抓住稻秆，一手拿起镰刀，刀起稻伏，动作还算麻利。只是，只是，没几下子，俯身，起来，转身，放下稻子，一起身，眼前一阵发黑。再加上闷热的天气，汗湿衣背，给人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。割了不到一分田，我就这样败下阵来了，被母亲“劝”下去休息了。

　　我羞愧地站在田边，张望着四周，脑海里回想起上一次割稻竟然已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。

　　那年的7月10日，三天高考结束后，回到家时，母亲刚好在后山的一块梯田里收割早稻。我放下书包就上山到了田里。母亲问我考得怎么样，我没有回答，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，低头俯身，一语不发，闷声不响地帮着收割稻子。母亲似乎什么也都明白了，也就没有多问，自顾自地忙着收割稻子。而我就一直这样默默无语地割着稻子，心里为自己考得不理想而失望、沮丧、难受，想哭却不让自己哭出来，想倾诉又不敢抬头去回应母亲关切的目光，生怕看到母亲失望的样子。那天在煎熬中度过的情景，到如今我都能清晰地从记忆中翻出来。此情此景，可谓是“昔在，今在，永在。”

　　很快，高考成绩公布了，我以半分之差，名落孙山。母亲跟我说，要不就去桥头钮扣市场里租个摊位，跟着姑姑去摆摊卖钮扣。或许，是那一天割稻时煎熬出的一股劲，早已给自己暗下了决心。我断然拒绝了父母的安排，提出复读一年的要求。大概也就是从此开始，往后的生活工作，我也都依着自己的主见行事了。

　　歌德说过：“没有长夜痛哭过的人，不足语人生。”于我而言，没有那高考后的煎熬，不足语成长。那一次高考后的割稻子，就是我成长路上的分水岭，跨过去了，也就长大了，成熟了。诚如我常自嘲的戏语：“人生犹如烤箱中的肉，只有经过一番煎熬，才能真正地成熟。”（本文插图来自日本电影《菊次郎的夏天》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