茭白琐语
来源:温州日报 作者:李振南 发布时间:2018-06-20 15:43:07 字体:

  偶尔去菜市,蓦然见小摊案头摆着脆嫩洁白、晶莹透亮的茭白,眼球便被一下子吸引过去。

  小时候家住乡村,从懵懂时开始,茭白那美好的形体和绝佳的滋味已铭刻在记忆之中。那时,它是家常菜肴,在整个夏天里,各家各户每过三五天都有一盘上桌,那脆嫩香甜的美味使童年的我大快朵颐。稍大一点,时常穿越盛夏的田野、河流,每每见家乡的小池塘、河浃和沼湖中摇曳着茭白密密的叶子,弥散着脉脉的青气,常引得我心旌神荡,往往产生扒掏一把的冲动。只是那时父母教育严厉,不允许乱拿公家和别人的东西,更加不能有偷盗行为,尽管垂涎欲滴,也未敢造次。

  后来进城被水泥丛林所包裹,茭白青亮的身姿渐渐从视野中淡出,即便下乡,故乡那些日夜萎缩且混浊的浅水里也很难看到茭白的倩影了。茭白似乎在这片水浸的江南大地上消失。

  茭白,也称茭笋、水笋、菰手,家乡人又叫河茭、河茭笋。它是一种栽培普遍的多年生禾本科的挺水植物,学名菰,盛产于江南水乡的浅水中,是我国特有的水生蔬菜,在古时曾与鲈鱼、莼菜一道被列为江南三大名菜。据后蜀翰林学士韩保升等修编的《蜀本草》记载:“菰生三年,中心起白苔如藕,似小儿臂,而白软堪啖。”南宋大诗人陆游有“稻饭似珠菰似玉,老农此味有谁知”诗句。明代诗人许景迁写有一首脍炙人口的《咏茭》诗曰:“翠叶森森剑有棱,柔条松甚比轻冰。江湖若做秋风便,好与鲈莼伴季鹰。”诗中所说的季鹰名张翰,在西晋时期为朝中大官,因非常爱吃江南三大名菜而在洛阳不易得到,竟为此弃官南归。

  不过,在宋代以前的中原地区,茭笋主要当做粮食而非充蔬。那时的菰草虽然已经长出茭白,但人们多取菰籽食用,菰籽即菰米或雕胡米。据《礼记》载:“食蜗醢而菰羹”。菰羹就是菰米饭,这也可见周朝时菰草这种植物已在我国生长。《周礼》中将“菰米”与“黍”“麦”“稻”“菽”并列为“六谷”,说明古代主要采食其籽粒,将菰作为粮食作物栽培。而汉代刘歆著、东晋葛洪辑抄的《西京杂记》则有一则令人感动的记载:“顾翔少失父,事母至孝,母好食雕胡饭,常帅子躬自采撷逐家,导小凿川,自种供养。”据说,菰米外褐内白,形如圆针,香糯诱人,曾被许多大诗人所钟爱。如唐代王维诗中有“香饭青菰米”“楚人菰米肥”之句;李白和杜甫也有“跪进雕胡饭,月光照素盘”和“滑忆雕胡饭,香闻锦带羹”的诗句;陆放翁另有诗曰“二升菰米晨饮饭,一碗松灯夜读书”。这些,均说明菰米饭非同寻常,倍为古人推崇,也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享用。

  宋后人们发现茭白味美于菰饭,即采茭笋为食而不再待菰结籽为米,以后世代沿袭。但据植物学家研究,菰草在生长过程中,感染了一种对人畜无害的黑粉菌后,刺激茎部膨大,失去了开花结籽的能力,是植物自然演变的结果。著于秦汉时期的《尔雅》载:“邃蔬似土菌生菰草中。今江东啖之甜滑。”可见当时除用茭白种子为粮食外,已用茭白为菜。

  茭白入蔬,可做多种菜肴,荤素皆可,老小咸宜。诸如素炒茭片,茭笋肉丝,鲜蘑菇茭白汤,茭白炖鸡等,皆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。嫩茭白生吃,脆甜鲜爽,可与瓜果媲美。

  据测定,茭白中含有蛋白质、脂肪、碳水化合物、粗纤维、钙、磷、铁及胡萝卜、维生素B、C、尼克酸等多种营养成分,是预防习惯性便秘、肥胖症、高血压症的价廉物美的食疗。

  中医认为,茭白还能清热除烦、止渴、通乳、利便。《本草拾遗》载茭白“作蔬食去烦热,止渴除目黄,利大小便,止热淋。煮食止暑泄。煨热成面作饼食,止水泄绝佳。”

  茭白这种自然演替而来的植物,为丰富人类的食谱及生物链的衔接做出了重要的贡献,随着一片片水域的消亡及污水对它的威逼,不知未来它仍然可食否?不过,随着近几年水环境的好转,我相信这种历史悠久的植物是不会退出自然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