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呼噜
来源:温州日报 作者:刘文起 发布时间:2018-07-09 15:38:13 字体:

  打呼噜是件令人讨厌的事。外出旅游或开会,若哪个说自己睡觉会打呼噜,那就像瘟疫似的,别人避之犹为不及,根本找不到与你同室住宿的人。

  我就碰到过一位这样的人。他叫赵鸣一,老先生,已故多年了,是乐清虹桥的小学教师。因为打鼓板又会拉琴,和我一起经常被县文化馆抽调参加文艺宣传队。因他人胖,长个大肚子,外号“阿肚老师”。“阿肚老师”什么都好,就是睡觉会打呼噜。一到晚上,那就是“美帝国主义臭烘烘”(当年有个节目的名字)了,谁都不愿意和他睡一起。偏偏那时候条件差,宣传队下乡都是一个房间打统铺睡的。于是,往往是他一觉醒来,全房间的人全逃光了。我也曾和他同房睡过一夜。可那一夜,他的呼噜打得我基本上没睡。我睁着眼睛听他打呼噜,那真是狂风呼啸,雷霆万钧哪。可怕的是,有时他的呼噜打着打着突然停住不响了,呼吸也没有了。我就害怕了,怕他噎着没气了。等我担心了老半天,正想叫醒他的时候,突然“哇——”的一声转气,撕锦裂帛似地惊天动地,把我吓得不小。更可怕的是他的磨牙,像老鼠啃谷般地瘆人。还噗噗噗地吹气,好像鬼吹灯,吓得我的头只往被窝里钻。第二天,打死我也不敢和他睡了,这倒好,落得他从此后都一个人睡一个大房间里舒坦。

  那时候我年纪还小,还不知道人为什么会打呼噜,就去查书。书上说:打呼噜,是指“人在熟睡时发出的鼻息声”,也叫打鼾。《说文解字》里将鼾释义为“卧息也”。《诸病源候论》中说:“鼾眠者,喉咽间有声也……气有不和,则冲击喉咽,而作声也。肥人气血沉厚,迫隘喉间,涩而不利亦作声。”

  原来如此。怪不得古人从来对打呼噜多有描绘。

  《水浒传》说鲁智深在五台山当和尚,夜眠时鼾声如雷,弄得众和尚不能睡觉,就集体请愿让他另睡一房。《三国演义》中说张飞的部下要杀张飞,看见张飞睁着双眼睡觉,以为他醒着,不敢动手。后来听到他打鼾声如雷,才知道他睡着了,就下手杀了张飞。你看,一个呼噜害了一条英雄的命!

  打呼噜也有可爱之处,古来文人常拿此作诗为文。韩愈曾有写他朋友澹师打呼噜的诗《嘲酣睡》:“澹师昼睡时,声气一何猥……雄哮乍咽绝,每发壮益倍。马牛惊不食,百鬼聚相待。木枕十字裂,镜面生痱癗。铁佛闻皱眉,石人战摇腿……”你看这呼噜打得厉害吧,把牛马鬼神铁佛石人都惊了,把木枕镜面都裂了。当然也有好的。牛宪刚的《听鼾》文中写李姓的采购员打呼噜,却很可爱:“初似秋虫低吟、鸽哨掠空,继似月下洞箫、林中柳笛,抑抑扬扬、徐徐疾疾……”

  可惜我少时偏瘦,没有打呼噜的荣幸。可四十岁以后我发胖,体重渐渐地超过80公斤,不知不觉睡觉就打呼噜了。特别是喝酒之后,呼噜更响。有一次下乡,与司机同睡一个套间。那晚朋友请客,我喝了两次酒(晚餐加夜宵),第二天早上醒来,原本睡对面床上的司机不见了。到套间找,长沙发上也没人。打开门一看,司机睡在走廊尽头的地铺上。司机告诉我,说昨晚我的呼噜大得不得了!睡对面床上受不了,到套间沙发上睡也受不了。开了门在门外地上睡还是受不了,呼噜声震得房间门都哗哗响。没奈何,只能躲在过道尽头地上睡才行。

  我听了哈哈大笑,说他太夸张了!我的呼噜难道是刮飓风、打雷霆啊?

  司机委屈地说:比刮飓风、打雷霆更厉害!它那个响声有规律,你的呼噜时有时无,声音也怪怪的,听了瘆人、难受。

  我回家把这事对妻子说了,妻子说:对啊,你的呼噜不光是响,还怪,睡不安,时常翻身。有时还憋住半天不声响不呼吸,让人听了害怕。

  后来我参加单位里体检,说起我打呼噜的事,体检医生叫我去看睡眠专科。睡眠科医生让我戴着测量器在医院里睡一夜。第二天测验单出来一看,说我平均每小时停止呼吸40多次,停止呼吸的时间最长的有40多秒。医生说很危险,像小沈阳说的:“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,一闭不睁一生过去了。”你那呼吸停了若转不过气来,那生命也就完了。我问怎么办?医生说买呼吸机呀,每天晚上戴呼吸机睡觉,保证万无一失。

  我拿18000元钱去买了个呼吸机,每天晚上就戴着呼吸机睡觉。结果呢?很好。呼噜不打了,睡得更深了。原本每天夜起二三次小便,现在无论几点钟睡,都是一觉睡到天亮。

  这就好了。

  现在有人问我打呼噜的事,我会回答说:“什么打呼噜?我都忘了打呼噜是怎么一回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