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州望海楼巍然耸立在洞头区本岛最高山的海拔227米处,登楼望远,沧海横流,列岛胜景尽收眼底,气势非凡。在入景区大门不远处,矗立着古代诗人颜延之的塑像,面容清癯,手持书卷,举目远眺,大家气派与远处的望海楼相得益彰。但遗憾的是走遍整个景区,除有个当代诗人的碑廊,却没觅见颜延之的诗文。
颜延之(384—456)是南朝著名的文学家、诗人、书法家,与谢灵运齐名,人称“颜谢”。又与谢灵运、鲍照二人,被称为南朝“元嘉三大家”。锺嵘《诗品》称:“谢诗如芙蓉出水,颜如错彩镂金。”评价极高。1500多年前,两人都在温州当过“市长”。南朝宋文帝元嘉中期,颜延之受权臣刘湛排挤,贬任永嘉太守,曾到过青澳山(今洞头区大门岛)观海,后人为纪念他,曾建起“望海亭”。
颜延之雕像,右侧为望海楼。林鸿麟摄
现在全国各地游客来到望海楼时,温州导游总是自诩它与岳阳楼、鹳雀楼、滕王阁并称天下四大名楼。但是我们知道岳阳楼有北宋范仲淹脍炙人口的《岳阳楼记》;鹳雀楼有盛唐诗人王之涣的五言绝句《登鹳雀楼》;滕王阁有唐代诗人王勃的《滕王阁序》;而我们现在的望海楼则是有楼而无古名诗文,从文化的角度说总有点底气不足。
其实,颜延之在温州任太守时著有名篇《五君咏》。
颜延之在朝时以刚正不阿、敢言直谏著称,因直言触怒当朝权贵,受到排挤,被遣当时还属蛮荒之地的温州任永嘉太守。据《南史·颜延之传》载:“元嘉三年,羡之等诛,征为中书侍郎,寻转太子中庶子。顷之,领步兵校尉,赏遇甚厚。延之好酒疏诞,不能斟酌当世,见刘湛、殷景仁专当要任,意有不平,常云:“天下之务,当与天下共之,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!”辞甚激扬,每犯权要。谓湛曰:“吾名器不升,当由作卿家吏。”湛深恨焉,言于彭城王义康,出为永嘉太守。延之甚怨愤,乃作《五君咏》以述竹林七贤,山涛、王戎以贵显被黜。”在这点上,颜延之与谢灵运可谓难兄难弟,他们年纪相仿,颜仅比谢小一岁。谢灵运卸任离温几年后,颜延之上任。两人才智相当,文采风流。
颜延之在温任太守时,致力于为民办实事,颇得温州人拥戴。一是奖励开荒垦植,贷粮贷种;二是减免赋税,纾解民困;三是兴学促教,传播文明。特别在传播文明上,颜谢两太守给当时处于文化沙漠的温州播下了文化的种子,使温州的山水有了诗意,给瓯越大地的文明发展带来了希望。
颜延之今存诗29首,为后人称道的主要有《五君咏》《北使洛》《还至梁城作》及《秋胡行》等。他的散文和骈文的成就称誉当世,是刘宋前期的大手笔。
在古代,温州还是远离京都的蛮荒之地,颜延之跟谢灵运一样,他俩都是遭言辞“轻薄”之祸,被贬谪来温。这是他们仕途的不幸,却是温州的大幸。那些年,温州的“市长”接踵而来都是当时全国的文学大家,给温州播下文化的龙种,千年的文脉,惠及后世。
洞头多台风,望海亭后被毁。400年后的唐代,温州的又一任诗人“市长”张又新,追寻颜延之的足迹前往洞头,遍寻遗迹无着,怅然而返,留下一首诗:“灵海泓澄匝翠峰,昔贤心赏已成空。今朝亭馆无遗制,积水沧浪一望中。”表达人去亭毁的遗憾!
颜延之被贬温州,这里正是十二年前谢灵运第一次被贬的地方,而谢灵运又在一年前刚刚被害于广州。眼看“黄钟毁弃,瓦釜雷鸣”,他的心中极为愤慨,在温州郡所写下《五君咏》,以表明自己不向权贵屈膝,刚正不阿的志向。五首分别咏“竹林七贤”中的阮步兵(籍)、嵇中散(康)、刘参军(伶)、阮始平(咸)和向常侍(秀)五人,而遗漏位列三公而显贵的山涛、王戎。
通观五篇,其实就是颜延之人品境界的自我写照,以咏阮籍、嵇康的两首尤为突出。《阮步兵》曰:“阮公虽沦迹,识密鉴亦洞。沈醉似埋照,寓辞类托讽。长啸若怀人,越礼自惊众。物故不可论,途穷能无恸。”《嵇中散》曰:“中散不偶世,本自餐霞人。形解验默仙,吐论知凝神。立俗迕流议,寻山洽隐沦。鸾翮有时铩,龙性谁能驯。”《阮始平》曰:“仲容青云器,实禀生民秀。达音何用深,识微在金奏。郭奕已心醉,山公非虚觏。屡荐不入官,一麾乃出守。”《刘参军》曰:“刘伶善闭关,怀情灭闻见。鼓钟不足欢,荣色岂能眩。韬精日沉饮,谁知非荒宴。颂酒虽短章,深衷自此见。”《向常侍》曰:“向秀甘淡薄,深心托毫素。探道好渊玄,观书鄙章句。交吕既鸿轩,攀嵇亦凤举。流连河里游,恻怆山阳赋。”《五君咏》反映了颜延之人格气节,对那些投机钻营,阿谀奉承之徒不屑一顾。
北宋的大书法家黄庭坚十分欣赏喜爱颜延之的《五君咏》,特意加以书写抄录,跌宕飘逸,刚柔相济,长枪大戟,气势非凡,是黄庭坚书法中的精品,真迹墨宝留传今世。《五君咏》被黄庭坚书写后更是名声大噪。
如今在温州,山水诗人谢灵运家喻户晓,而颜延之却寂寂无闻。其实,温州现在完全还可以补上一课,在洞头望海楼盖个“五咏堂”,立黄庭坚所书的《五君咏》石碑,给后人留下一个传奇故事,为望海楼增添历史文化的厚重,使望海楼真正有可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四大名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