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32年,鲁迅在《自选集》自序中写道:有了小感触,就写些短文,夸大点说,就是散文诗,以后印成一本,谓之《野草》。这或许是鲁迅先生对散文诗这一概念的明确言说。我们知道,《野草》是鲁迅先生1924年至1926年创作的一部散文诗集,是中国散文诗的源头之一,当时作者深受屠格涅夫和波德莱尔的影响,以新鲜的语言形式、独特的想象方式、深邃的精神世界和强烈的现代意识,为汉语散文诗写作确立了文本典范。
散文诗发展百年来,从文本到理论建设,都在不断地精进。从处于文学边缘到如今生机勃发的气势,说明散文诗这一独特文体的生命力是强大的,散文诗的自我品牌建设尤显可贵。
在这一过程中,许多作家诗人如郭沫若、徐志摩、徐玉诺、何其芳、陈敬容、彭燕郊、牛汉、郭风、柯蓝、耿林莽、李耕、许淇、邹岳汉、王尔碑、王幅明等不同时代的名家大家,当然更多的是当下成熟的散文诗人和优秀的散文诗作者,在文本创作和理论建设以及有效传播上,为散文诗的发展作出了各自的贡献。
但是,近年来,有个现象也是需要我们正视和面对的,那就是不少作者在题材的选择上,有一种避重就轻、过于沉陷于自我小情绪的迷恋之中。写花花草草、日月星辰、喜怒哀乐不是不可以,但一味地借此宣泄自己的内心,或者说是无聊的排遣,未免有些小我和矫情,自私和肤浅。如有位女诗人写她一天的生活状态:无理由自然醒、洗漱中发现脸上多了一条皱纹、和一杯绿茶的直白对视、临窗望月、直到长夜失眠和一位异性的呓语……这些完全流水般日记式的平淡表述,到底能给读者带来什么?陈旧的生活片段,究竟又有多少美感和启迪人生的思想价值?也许这是个例。但这几年来,网络上无病呻吟、自恋作秀的散文诗作品不乏少数,这种情绪的平面描述,缺乏作者对深层次思想和艺术上的探索,往往显得狭小和平浅。如果这种取巧的写作姿态无限蔓延,势必破坏散文诗的发展生态,对散文诗的发展和美学建设是不利的。
散文诗由于天然具备短小灵动的特点,作者多从小感触入手,但小感触不是小情绪,是作者内心对自我生命体验的选择释放,是有价值的触动,这种触动是有电波效应的,是可以感染空间万物甚至宇宙的。也就是说,散文诗的语言必须是诗化的,语句的表达要么是赋予哲理的,要么是充满情感的,可以引起读者思想波动和情感共鸣的,从而使读者完成阅读欣赏到再创作的艺术氛围和实践过程。事实也是如此,鲁迅当年的“小感触” ,是他世界观复杂矛盾时期的产物,是他在孤独中战斗和向光明探索和前进的感触,本质上并不“小” ,更不是可有可无的情绪排遣和无病呻吟。
我觉得,散文诗作者不管是写实的事物景致,还是写自己永远挖掘不完的内心,首先要拥有足够大的情怀,摒弃自我小情绪,避免平淡追求深刻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发现万物之美、生命与灵魂之美、世界之美,在痛苦中寻找欢乐,在平常中追求崇高。如我们写一滴水珠,仅仅描述它的光洁和柔软好看是不够的,还要发现水珠内心的温暖和热爱,写出它对残枝对绿叶对阳光对生命的奉献和付出,写出它的生命历程和灵魂之善美。其实,这也是作者情感与诗意表达的需要,一滴水珠是可以展现我们的情感世界的。作者感情的苍白与否,凭一滴水珠的晶莹和柔软是藏不住的,我们应该相信读者的感受力和鉴赏力。
小感触可以哲理、可以抒情、可以叙事,但无论如何都要具备鲜活的思想性。在小感触中凸显散文诗的大美与情怀。在这个追求梦想的新时代,在我们不断追求美好生活的当下,我们要用饱满的诗歌理想、用真情来关注日新月异的社会,感受万物的真善美。只有用真挚的内心,用真情来和社会上的生命相感悟相触动,才有可能创作出接地气的有思想内涵和艺术品位的作品,才能用自己独到的生命体验和读者和时代产生情感共鸣,才能展现散文诗的时代之美、情怀之美。
事实上,散文诗是可以拥有大情怀的,是可以反映大的主题思想的。如果想要散文诗具有强大的生命力,具有深刻的主题思想,我们一定要走出对散文诗的固有认识,丢掉其代表狭小的、可有可无的小摆设的旧观念,在形式和内容上大胆实践和突破,在心态上将胸怀扩大,让感情炙热和饱满,将温暖的情怀置于字里行间。从形式上来说,散文诗篇幅是可以无限延长的,题材是可以向大的;当然也可以固守小感触,大与小是相对的,关键是作者思想情感的厚度和积极向上的情怀宽度,是否能够融入其中。若此,哪怕是一滴水的小巧,也可以装下宇宙的表情和太阳的光辉。哪怕是最微小的感触,也是温暖的诗意的有价值的。
世界是物质的,物质是运动的,运动是变化的。世界如此,散文诗也是如此,它的生命运动,呼唤新时代的情怀美。为此,我们应该拥抱土地和万物,钟爱理想,勇于担当。
探索,永远在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