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识辣蓼,其实也无所谓初识,生在农村,谁家门前屋后没有几棵辣蓼。
要说辣蓼,就不说它的外型,而说说它的内含。只能说伴随我几十年的就是一个“怕”字。如果把植物也用“善”“恶”“好”“坏”做个分类,从我孩提开始漫长岁月的记忆中,辣蓼始终是代表为数甚少的反面一方。
为什么辣蓼会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这么大的阴暗面,以至此后的数几十年里它的恶名一直挥之不去?这首先是我小时候在辣蓼丛里玩耍,被蓼汁沾过的手在抓了身体皮肤或擦拭了角眼之后,皮肤就会瘙痒无比起鸡皮疙瘩,眼睛就会泪流不止难受万分;其次是大人在教育小孩别做坏事时,总爱用"辣蓼也有辣蓼的虫"来打比喻,意思是做了坏人还会有更坏的人来治服你,俨然把辣蓼与坏人等同相视。
就这样,每一年都是我看到了辣蓼,辣蓼也看到了我,却互相结了仇一样的不理不睬。
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早二年,一次偶然的好奇心,我在百度查找辣蓼二字的时候,发现辣蓼这词挺有意思,它不但延续一千多年词义组合没变化,而且全国各地各族人民的叫法都一样:辣蓼!虽然因为不同地域的方言发音不尽相同,但很明显都是辣蓼的译音。
慢慢的我对辣蓼有了新的兴趣,也有了新的发现,从而逐步扭转了它的反面形象。我首先发现的是辣蓼可以入诗、入画、入药。只要用“蓼”或“蓼花”去搜索诗词,你会发现在中国千年的古诗词长河里真的不乏辣蓼题材的作品,其中就有诗坛领袖词界大家诸如欧阳修、杜牧之辈的作品。但我独爱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宋末浙江天台诗人黄庚,他写的《江村纪事》里有二句“十分秋色无人管,半属芦花半蓼花”。似这等狂夸蓼花者,直教那同是深秋怒放的迟桂早菊情何以堪,悲丝哭歧!
入画入药自然也好理解。深秋凄风过,蓼红一大片,又岂能逃得过画家独到的眼睛;而中华大地百草为药,辣蓼集顺气活血化瘀之功效,像著名的云南白药就少不了辣蓼的成份。除上面的三“入”之外,我们温州人在利用辣蓼时还有一些独到的做法。比如永嘉乐清的陡门淡溪一带,民间就有传统的做酒曲传承,其中辣蓼就是主材料,蓼汁能在食物发酵过程中起关键的催化作用;在文成瑞安一带,青柿子采摘后也有用辣蓼伴石灰腌制,能让柿子很快的催熟,味道与自然熟的照样别无二致。还有在我老家永强一带,夏天乘凉时为防止蚊子叮咬,会提早半个小时焚一把干辣蓼,驱蚊效果再无他物可比。
那天下午,我顶着太阳到三垟湿地打算拍几张辣蓼的照片,路上突然脱口而出一句:“老夫蓼发少年狂”。事后想着,觉得这一字之改,倒正合了我此时穿行在蓼丛中的意境,当属有感而发吧。